第五十八章花红易衰似郎意_玉楼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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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花红易衰似郎意

  薄暮冥冥,将整座长乐宫都铺上一片金色的羽翼。宫殿角上的鸱吻展翅欲飞,让人不敢直视。

  娄骧站在长乐宫已经摘下牌匾的大门前,怕是近乡情更怯的意思,只敢站在门口,竟然不敢踏进去一步。

  他心里明知,这里已经不是昔年的长乐宫了,只是处没有名字的荒废宫殿。先帝想要抹去一切痕迹,宗室南渡之后,重新仿造帝都营造宫殿时,故意让这里荒废,连个名字都不给,只是任由它荒废。

  几只无趣的黑鸦在朱红色的宫墙上吃着墙缝里的草籽,高大的宫门常年锁闭,没人进去看过。

  武帝天生真趣,池馆清幽,水木明瑟,长乐宫中一花一草皆有心思。所谓春景艳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景惨淡而如睡。移步换景,四季精妙,都在长乐宫中可见。

  “陛下,长帝姬就在里头,奴才叫人看的紧,不敢疏忽。”李顺弓着身子道。

  娄骧暗自长叹出一口气,无尽的思绪消弭在其中。

  他抬脚向前,宫人们打开陈旧的宫门,宫内荒草遍地,有股子说不上来的味道。破旧的楼宇哪里能比肩昔日意趣蔼然的长乐宫,甚至连宫人们所居的掖庭都比不上一分。

  紧闭的正殿里端坐着个女人,火红的落日从西边通透的窗落到她身上。她穿着一身缟素,如今却映得像是穿了嫁衣一般。

  齐人只有在服热丧时,才穿一身重孝。

  “陛下可有消息带给妾?”

  她摇晃着起身,笑得明媚。

  仔细看,她仍明眸皓齿,一副好皮囊。长年养尊处优,看不出受过半分苦难。一双凤眼尖锐,与娄骧像极了。

  “你发了疯了,阿珠。”娄骧想要呵斥她,出口却有些无奈的意味。

  永寿长帝姬阿珠,疯疯癫癫,时好时坏,有些年头了。

  好的时候,她还认得自己的夫君和孩子,性子柔和。坏的时候,谁都不认识,整日看着天发呆,用剪子伤了奴仆,也是有过的。

  阿珠仍旧笑着,笑得愈发狂,“我没疯。”她重复着,活像是个市井疯妇。

  她笑得泪水从眼眶中涌出,笑得发上的金钗落到地上。她指着娄骧道:“陛下,这几年日子不好过,宫中绫罗绸缎若是不够,没有三尺白绫,不如赐一杯牵机药,一了百了。”

  娄骧僵直在原地,“阿珠,你是我妹妹。”

  “我的好哥哥,你原来还记得。”阿珠脸上的笑逐渐散去,她看起来镇定了许多,恢复了神采。

  娄骧上前,一手抓住她的手臂,目光如炬,“我当然记得,你是阿珠,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冬日刺骨的寒风,她穿着单衣,身上冻得僵硬。

  “一母同胞?”阿珠呢喃着,她直视着娄骧,“三哥,你是母妃的嫡亲儿子,我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母妃怎会把你当个外人?她那样疼爱你。”娄骧不解,他眉头紧促,问的急切。

  永寿长帝姬是平帝与皇贵妃的幼女,皇女序齿第五,生在建业三十六年,可谓是平帝的掌上明珠。早年下嫁刘氏内侄,不到三个月就守了寡。平帝心疼她,封她做长帝姬,赐了不少珍宝奴仆,又将她远嫁给镇南节度使岳贺,夫妻和乐,可后来镇南节度使全家获罪斩首,她因为是长帝姬,免于责难,带着几个孩子回了南都。再后来,平帝又将她嫁给沛国公世子做续弦,两人相敬如宾,日子安稳。

  阿珠第一次发狂,是岳贺头七的时候,平帝在事发前,用刘氏染恙为由,将她哄骗回南都探亲。事发之后,不许她戴孝,不许她以未亡人之名为岳贺收敛尸骨。

  她平生第一次,在平帝面前大哭大闹,却没有得到想要的。

  她在回府邸的凤驾里,将自己腿上的一块肉剜了下来。

  “三哥记得吗?我小时候体弱,怪病缠身,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她缓缓说出,泪水未干,顺着没有血色的脸颊滑落。

  阿珠八岁时怪病缠身,世间药石无法医治,直至出阁后,大概是年岁渐长的缘故,身子才好些。后来她发了狂症,也怪罪于幼时的怪病。

  “三哥没有想到过吗?我染病之前,安昭仪诞下一个强壮的弟弟,荣宠正盛,后来那个弟弟染了痘,没活过周岁,我的病,也是在那之后稍稍有些起色。断断续续的,一直到我搬出母妃宫中。”日光落在阿珠身上,娄骧与她站得近,却从脊背发凉,像是被人脱光了衣裳,站在外面的数九寒天里。

  “父皇宠妻灭妾的心思,不是一日两日。”

  “阿珠,她是我们的母妃,我们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你”娄骧不敢相信阿珠的话,可如今联想起来,的确骇然。

  深宫恶斗,以亲子邀宠,娄骧浸淫前朝后宫多年,以为自己早已对此麻木不仁。如今听起来,却还是触目惊心。

  “好,不论这些。”阿珠断然道,她红了眼,上前一步,一手扯住娄骧胸口的衣襟,“三哥,你我今日境地,不都是母妃所赐的大恩大德。”

  “刘谦色厉内荏,草包一个,我万般不情愿,却还是嫁给了他。岳贺不嫌弃我是个寡妇,许我正妻之位,真心相待。可天家一道莫须有的罪名,就害得我家破人亡。”她越说越动情,她像是一只失去幼崽的母兽,嘶吼着:“我沦落至此,都是父皇与母妃所赐。”

  娄骧失了神思,他从未察觉到,今日之事,乃是积怨已久,并非阿珠疯癫。

  “三哥,你如今不比我好到哪里去。”阿珠撒开手,她擦干脸上的泪水,胭脂晕开在脸上,“你孜孜以求的权位,如今都唾手可得。这天下都是你的,可你真的能安睡吗?十六可曾入梦?”

  她一句话出口,就能将娄骧多年的伪装直接揭穿。

  她看娄骧冰冷的脸上情思涌动,放声大笑道:“三哥,你只能将她藏在这奢华的宫室里,说到底,你与父皇一模一样。”

  “你是个懦夫。”

  阿珠瞪大了眼,如她的名字一般,她眼中有这世间最宝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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