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自古逢秋悲寂寥
璇玑仍沉浸在惊愕之中，待到两人走远，她才敢出现。
默啜虽然王位已经坐稳，但他还是惧怕身边有二心之人。多兰在默啜帐中多年，侧妃之位从未动摇过，抚养般若也是荣宠之事。璇玑虽然不觉得默啜对待多兰不好，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多兰会与处摄图偷情。
“怎么？今晚睡不着？”默啜平躺在床榻上，他今晚喝了不少酒，替璇玑挡了不少酒，璇玑发善心，让他带床榻上来睡，只是二人之间仍有一条“楚河汉界“。
璇玑道：“我今日，撞着一件事。事关后帐大君。”
“哦-----”默啜拉长了声音，他转过身，看着卸去一身红妆的璇玑，“处摄图可以看上了哪一家的姑娘？让你撞见了。”
璇玑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汗王，我撞见的不是别人，是多兰。”
默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像是狂风暴雨来临之前的天色。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一时糊涂，可她还有般若”
璇玑醒来，只是听说自己与多兰关系甚好，多兰也常来看她。还有般若那个小机灵，十分讨璇玑欢心。经历三番五次变故，孩子也受不了。
“十六，睡吧。不要管旁人的事。”默啜的声音像是寒冰，他喜怒不形于色，鲜少如此。
北庭人最讲究忠诚，若是女人对丈夫不忠，便要被腾格里诅咒，下半呼不卢，被家族唾弃，永世不得超生。
“阿努比斯，今晚”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睡吧。”
默啜闭上眼，眼前飘过的是暴风中飞扬的战旗，阿史那家的狼哀嚎着。
璇玑这一觉睡得深沉，醒来时不知何时何日，身处何处。
屋内摆设简单至极，一水儿的珊瑚器具。睡惯了羊绒毡毯的床，再睡竹板床硌得璇玑背疼。
一袭藏青色斗篷的男人临窗而立，他周身像是笼罩了一层光晕，高大异常，不是默啜，璇玑下意识地拢紧了身上的被子。
“你是谁？是我的噩梦吗？”
男人转过身，他的脸被兜帽遮住，只露出一双眼。这双眸子黑的不见底，像是要把一切都吞噬进去，璇玑觉得他很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里是大青山，大妃。”男人悠悠开口，声音空灵，“我是索南嘉措。”
璇玑恍惚间看不真切，他似乎是笑着说的。
“上师？不知上师找妾来，有何贵干？汗王是否知晓？”璇玑像是一只警惕的母兽，虽然说出的言语没有威胁，但却有喝退敌人的决心。
北庭人向来尊崇上师为腾格里的使者，上师代替北庭人供奉腾格里，传达神谕，世代隐居于大青山神庙，无人敢侵犯。璇玑听过几代上师的传说，第七世嘉措上师曾召唤神灵，助力北庭人征服葱岭，天降大雪与地动，将葱岭上固若金汤的不周山防线打开一道口子，使得敌人溃不成军，阿史那氏不战而胜，获得通向富庶的西南的出口。历代上师都有转世，等到上师年老之时，会有神谕降下，指导北庭人去寻转世之人。这一位，便是生在北海蛮荒之地，渔夫之家的转世。索南嘉措是他的封号，历代上师都被称为嘉措，意为无边的海洋。
不是璇玑不愿意随北庭人信奉上师，只是上一位死得实在太过蹊跷。盛年暴病，匆忙之间便选定了转世。天选大可汗不许人议论，否则格杀勿论，让上一位的死更是一团迷雾。
“汗王要大妃暂住神庙静养，无诏不得回。”嘉措上师自顾自地上前坐下，抿了一口矮桌上的热茶，说道。
璇玑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穿着整齐，猛地推开被子，站起身，“我要见汗王。”
“汗王昨日已经返回王廷，大妃有腾格里护佑，不久便会无恙。”索南嘉措抬眼，看着璇玑。
璇玑走上前，“我要见汗王。”
嘉措上师重重放下茶盏，显然是生气了，“大妃，不要胡闹。汗王让你静养，自然有他的深意。小王姬也在此清修，不若二位殿下冰释前嫌，做个伴。”
“小王姬？”
此时的璇玑对格日乐已经毫无印象，她拼命在脑海中寻找蛛丝马迹，却没有任何。
“大妃抱恙，淡忘前尘过往，因此才要安心静养。”嘉措上师起身，宽袍大袖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不打搅大妃了。”
门落了锁，璇玑转身去开窗，却发现窗外就是深不见底的断崖，掩在葱茏的树木中，连一只飞鸟都见不到。若是失足掉下去，必死无疑。
大青山神庙是历代大可汗斥重金修葺的，矗立于大青山南坡的一处谷地，黑水河从其间流过，机关处处机巧，并非常人可以进入，也不是那么好出去的。
璇玑在窗边坐到日落，也不见有人来打扰。她只得自己去找些吃的，出了那间房，才见着外面鳞次栉比的红顶金瓦建筑，一层一层如南齐宫殿的九层垒土。这里应该是最上面的几层，离地面有几十丈之高。从这里看下去，可以见到灯火通明的庙宇，那里是供世俗中人觐见神灵的地方。
神庙大的能让璇玑迷失方向，转了一圈，也没有见着一个人。璇玑有些气馁，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夜罢了，璇玑想默啜大概是怒不可遏，没有男人不恨女人不忠的，璇玑以为两人亲密，便挑破了这等丑事。她忘了，伏在父皇膝头时，父皇教导她，至情至浅是君臣隔阂，至亲至疏是夫妻之情。
帝王家再亲密无间的夫妻，也是疏远的外人，少不了提防和算计。
“我方才见着你，厨房有些热粥，你可要？”门外响起空灵的男声，璇玑站起身，给他开了门。
他仍穿着藏蓝色的斗篷，手里端着半锅热气腾腾的粥。
即便他是上师，也是吃肉的。这里与南齐风俗大相径庭，南齐僧人吃素斋，而北庭人是肉食为生，教廷不管僧人们吃素还是吃肉，甚至连婚娶都不管。
这一大锅羊肉糙米粥，香味扑鼻。
“你以为，我是半神，就不用吃饭？”嘉措上师像是会读心，能把璇玑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璇玑被人戳破心事，不当心烫了一下，放下碗，强忍着咽下了滚烫的粥。
嘉措上师丢给她一张帕子，说：“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我会做些简单的饭食，你倒是饿不着，但肯定没有格尔木宫那样的美味佳肴。”
“你知道我究竟生了什么病吗？上师。”璇玑问，“我只记得六岁之前的事，然后像是一睁眼，就到了二十岁。我嫁了人，有了孩子，但我却对我的丈夫一无所知，他告诉我，我父皇已经驾崩了”
璇玑捧着温热的碗，低着头，“所有人都说我病了，可我也没见过大夫。上师，你能治好我吗？”
嘉措上师喉头传来低沉的笑，“大妃，人有时候不回头看，反而是一种好。我不懂，人何必要在意前尘过往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次梦回那个充斥着褐色海藻味道的毡帐，狂风呼啸的夜里听阿娘讲北海神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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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啜虽然王位已经坐稳，但他还是惧怕身边有二心之人。多兰在默啜帐中多年，侧妃之位从未动摇过，抚养般若也是荣宠之事。璇玑虽然不觉得默啜对待多兰不好，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多兰会与处摄图偷情。
“怎么？今晚睡不着？”默啜平躺在床榻上，他今晚喝了不少酒，替璇玑挡了不少酒，璇玑发善心，让他带床榻上来睡，只是二人之间仍有一条“楚河汉界“。
璇玑道：“我今日，撞着一件事。事关后帐大君。”
“哦-----”默啜拉长了声音，他转过身，看着卸去一身红妆的璇玑，“处摄图可以看上了哪一家的姑娘？让你撞见了。”
璇玑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汗王，我撞见的不是别人，是多兰。”
默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像是狂风暴雨来临之前的天色。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一时糊涂，可她还有般若”
璇玑醒来，只是听说自己与多兰关系甚好，多兰也常来看她。还有般若那个小机灵，十分讨璇玑欢心。经历三番五次变故，孩子也受不了。
“十六，睡吧。不要管旁人的事。”默啜的声音像是寒冰，他喜怒不形于色，鲜少如此。
北庭人最讲究忠诚，若是女人对丈夫不忠，便要被腾格里诅咒，下半呼不卢，被家族唾弃，永世不得超生。
“阿努比斯，今晚”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睡吧。”
默啜闭上眼，眼前飘过的是暴风中飞扬的战旗，阿史那家的狼哀嚎着。
璇玑这一觉睡得深沉，醒来时不知何时何日，身处何处。
屋内摆设简单至极，一水儿的珊瑚器具。睡惯了羊绒毡毯的床，再睡竹板床硌得璇玑背疼。
一袭藏青色斗篷的男人临窗而立，他周身像是笼罩了一层光晕，高大异常，不是默啜，璇玑下意识地拢紧了身上的被子。
“你是谁？是我的噩梦吗？”
男人转过身，他的脸被兜帽遮住，只露出一双眼。这双眸子黑的不见底，像是要把一切都吞噬进去，璇玑觉得他很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里是大青山，大妃。”男人悠悠开口，声音空灵，“我是索南嘉措。”
璇玑恍惚间看不真切，他似乎是笑着说的。
“上师？不知上师找妾来，有何贵干？汗王是否知晓？”璇玑像是一只警惕的母兽，虽然说出的言语没有威胁，但却有喝退敌人的决心。
北庭人向来尊崇上师为腾格里的使者，上师代替北庭人供奉腾格里，传达神谕，世代隐居于大青山神庙，无人敢侵犯。璇玑听过几代上师的传说，第七世嘉措上师曾召唤神灵，助力北庭人征服葱岭，天降大雪与地动，将葱岭上固若金汤的不周山防线打开一道口子，使得敌人溃不成军，阿史那氏不战而胜，获得通向富庶的西南的出口。历代上师都有转世，等到上师年老之时，会有神谕降下，指导北庭人去寻转世之人。这一位，便是生在北海蛮荒之地，渔夫之家的转世。索南嘉措是他的封号，历代上师都被称为嘉措，意为无边的海洋。
不是璇玑不愿意随北庭人信奉上师，只是上一位死得实在太过蹊跷。盛年暴病，匆忙之间便选定了转世。天选大可汗不许人议论，否则格杀勿论，让上一位的死更是一团迷雾。
“汗王要大妃暂住神庙静养，无诏不得回。”嘉措上师自顾自地上前坐下，抿了一口矮桌上的热茶，说道。
璇玑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穿着整齐，猛地推开被子，站起身，“我要见汗王。”
“汗王昨日已经返回王廷，大妃有腾格里护佑，不久便会无恙。”索南嘉措抬眼，看着璇玑。
璇玑走上前，“我要见汗王。”
嘉措上师重重放下茶盏，显然是生气了，“大妃，不要胡闹。汗王让你静养，自然有他的深意。小王姬也在此清修，不若二位殿下冰释前嫌，做个伴。”
“小王姬？”
此时的璇玑对格日乐已经毫无印象，她拼命在脑海中寻找蛛丝马迹，却没有任何。
“大妃抱恙，淡忘前尘过往，因此才要安心静养。”嘉措上师起身，宽袍大袖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不打搅大妃了。”
门落了锁，璇玑转身去开窗，却发现窗外就是深不见底的断崖，掩在葱茏的树木中，连一只飞鸟都见不到。若是失足掉下去，必死无疑。
大青山神庙是历代大可汗斥重金修葺的，矗立于大青山南坡的一处谷地，黑水河从其间流过，机关处处机巧，并非常人可以进入，也不是那么好出去的。
璇玑在窗边坐到日落，也不见有人来打扰。她只得自己去找些吃的，出了那间房，才见着外面鳞次栉比的红顶金瓦建筑，一层一层如南齐宫殿的九层垒土。这里应该是最上面的几层，离地面有几十丈之高。从这里看下去，可以见到灯火通明的庙宇，那里是供世俗中人觐见神灵的地方。
神庙大的能让璇玑迷失方向，转了一圈，也没有见着一个人。璇玑有些气馁，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夜罢了，璇玑想默啜大概是怒不可遏，没有男人不恨女人不忠的，璇玑以为两人亲密，便挑破了这等丑事。她忘了，伏在父皇膝头时，父皇教导她，至情至浅是君臣隔阂，至亲至疏是夫妻之情。
帝王家再亲密无间的夫妻，也是疏远的外人，少不了提防和算计。
“我方才见着你，厨房有些热粥，你可要？”门外响起空灵的男声，璇玑站起身，给他开了门。
他仍穿着藏蓝色的斗篷，手里端着半锅热气腾腾的粥。
即便他是上师，也是吃肉的。这里与南齐风俗大相径庭，南齐僧人吃素斋，而北庭人是肉食为生，教廷不管僧人们吃素还是吃肉，甚至连婚娶都不管。
这一大锅羊肉糙米粥，香味扑鼻。
“你以为，我是半神，就不用吃饭？”嘉措上师像是会读心，能把璇玑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璇玑被人戳破心事，不当心烫了一下，放下碗，强忍着咽下了滚烫的粥。
嘉措上师丢给她一张帕子，说：“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我会做些简单的饭食，你倒是饿不着，但肯定没有格尔木宫那样的美味佳肴。”
“你知道我究竟生了什么病吗？上师。”璇玑问，“我只记得六岁之前的事，然后像是一睁眼，就到了二十岁。我嫁了人，有了孩子，但我却对我的丈夫一无所知，他告诉我，我父皇已经驾崩了”
璇玑捧着温热的碗，低着头，“所有人都说我病了，可我也没见过大夫。上师，你能治好我吗？”
嘉措上师喉头传来低沉的笑，“大妃，人有时候不回头看，反而是一种好。我不懂，人何必要在意前尘过往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次梦回那个充斥着褐色海藻味道的毡帐，狂风呼啸的夜里听阿娘讲北海神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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