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宫水家-贰-
到底是年长者，久经风雨，从惊讶失神中回转过来的宫水一叶想起来：“你回来的时候有带他去镇上的诊所吗？”
“当然......”伊织的表情并没有放轻松，少女挺直的脊背弯了下来，她叹了口气。“可是行田医生今天提早休息了，门上挂了告示牌说要去外地学习两天。可真不凑巧啊，可要是带他去市区......新干线虽然开通了一条新线到镇上，但是正式运营得要半个月后的新学期了......”
老人也同样想到了这些，祖孙俩不由面面相觑。
良久过后，伊织嚅动了下嘴唇。
老人家看得分明：“伊织，你有什么想法吗？”
“唔......”伊织快速舔了一下嘴唇，“我带着他一路回来，感觉他喝了那个，好像......也没事？”
女孩说的小心翼翼。
刚说完这句话她就接受到了老人投递过来的极度不赞同的目光，伊织有些无奈：“外婆......我不是想不负责任啦。”
老人睿智的目光仿佛直穿过她：“就算如此，这种想法也不应该有，不仅仅是责任的问题，让人知道了又会怎么看我们一家。”
伊织立刻举手表示不会再犯并小鸡啄米式的点头应和：“是是是，我错了，不想了不想了......您听我说啊，我想，要不要带他去找医疗辅助师看看呢？”
话音一落，老人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伊织看的出来她家外婆纠结的很——纠结要不要去找医疗辅助师。
她倒是觉得没什么，不过，老一辈的人对于“医疗辅助师”大概是有着别样的意见。
因为这一类职业的人，虽然带着“医疗”的前缀，乍一听上去和医生沾亲带故，实际上连医师执照都没有。所以，有相当一部分观念传统的人都认为他们连药店里的药师都比不上。
更有人毫不掩饰对医疗辅助师们的恶意，把他们称呼为“假医生”。这样的称呼在岛国可是相当严重的。
伊织能理解外婆的纠结，但是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了，总不能真因为男孩看着没事，就当事情没发生过吧。
口嚼酒是她们家族的传统之一，可悲的是，她们对这种酒一无所知。
为什么要在夏夜的丰收祭制作，为什么要存放于玉瓶，为什么要供奉......总而言之，疑问太多了。
口嚼酒的制作是源自于传统，作用于供奉。可口嚼酒并非是宫水家独有。岛国其他地方的神社也存在着有同名同类却截然不同的“口嚼酒”。
而至于——宫水家的口嚼酒不是普通的酒。这样的说法来自于伊织的外婆宫水一叶常说的话。
伊织曾有听闻到在大都市里流传着有不少人青睐这种有着悠久历史和奇特工艺的酒，但也没有传闻有谁买它是用来喝的，多是作为收藏。但是她比较相信的则是哪怕是作为收藏品，这样的例子也是少的可怜。
某种意义上，“口嚼酒”可以说是稀有的家族式垄断产品。
但是，其他地方如何做是一回事，宫水家绝不会贩卖口嚼酒。
神道，巫女这样听上去就很圣洁意味的词并不能让她们家不吃不喝只靠着飘飘欲仙的名头就能活下去。
神社的运作脱离不开钱，宫水家并不例外。
她们家靠着镇民和外来游客的香火钱堪堪维持住神社每一年的修缮和日常运作。除此之外，还有政府的补贴，贩卖独特的编绳，还有和周边有名望的寺庙一起举办盛会，宫水家才得以延续，宫水神社也能维持下去。
......咳，偏题了。
那些是为了更好延续所必须要做的，但是唯独有两点，宫水一族立下了祖训，哪怕是“茧五郎大火”也没能使其消失的规矩。
一是保持神体的清净，二则是绝不贩卖口嚼酒。
也所以，宫水家的口嚼酒能够保持千百年不变的制作工艺......以及其中的奥秘。
哪怕是作为制作者的当事人，伊织也不知道为何仅仅是登台一舞口中咀嚼，存放木盒，安置于瓶内，便能成为外婆口中所谓“独一无二的「与神最为重要的交换」之物”。
神道隐含的神秘太多，很多也随着岁月长河流逝，无法追其溯源。
而对伊织而言，口嚼酒作为一种做法并不科学的物品，哪怕被老人家缀上一连串神化的语言加持，在她心里这东西已俨然成为了一个隐藏的炸弹——从来没有被入口的东西如今被一个外人喝下了，让她怎么能不担心。
何况，作为制作者的她，简直是倍感羞耻。
那玩意是人能喝的东西吗？
从她口中诞生的......想想就头皮发麻。
考虑了一会儿，宫水一叶还是同意了伊织的想法。
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尽管不知道那个在客厅门前惊鸿一瞥的少年究竟是因为怎样的缘由才会喝下口嚼酒，在探寻这个问题之前，首当其冲是要检查出他喝了口嚼酒之后是否会对身体产生危害。
即使......喝了口嚼酒的人目前看起来什么事也没有，可她们承担不起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万一”。
看着外婆缓缓点头同意，伊织欣然笑了笑双手合十开始想接下来的安排：“那么，等会儿我就去安排他今晚住宿的房间了......仔细一想，要准备的东西还真多啊。衣服，洗浴用品什么的，看来明天得去镇上的超市逛一逛了......”她说着说着到后面变成了自言自语的嘟囔。
宫水一叶有些无奈地看着兀自陷入到自己世界的孙女。
“伊织......”老人唤了一声，“最重要的事情呢，你是不是忘了？”
伊织看着她外婆，迷惑不解：“什么？”
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已经做了吗，带男孩去镇上的诊所。
“你联系了那个少年的家人吗？”
伊织：“......”
默默地摸了鼻子后心虚的低下头。
宫水一叶看了直叹气：“算了，明天带他去见过医疗辅助师后询问一下他家的情况，联络他的家人吧。”
伊织默默地点头，然后......
“那个……外婆”跪坐在软垫上的少女突然间变得吞吞吐吐起来，让已经站起来的老人宫水一叶奇怪地看向了她。
老人的眼神中带着询问。
“可不可以......不告诉他，他喝下的是口嚼酒？”伊织咬了咬后槽牙，压低了音调和外婆说道。
“......你这孩子。”起先，宫水一叶还疑惑了几秒，随后老人家顿然恍然大悟，她嗔怪地看了一眼她的孩子，不由自主地摇了一下头，却是没有在明面上驳斥了伊织的想法。
相反，她倒是在心底赞叹了伊织这颇为细心周到的提议。
口嚼酒虽然稀罕，但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老人也没有直接夸赞，那是因为她知道伊织这丫头绝不是全然为着那个喝了口嚼酒的少年着想——主要是羞耻于让人知道她是制作者罢了。
她一直知道这孩子一直对口嚼酒的制作心怀介意，女孩子嘛，好脸面。
她也能理解，宫水家从她传承到伊织这一代，谁年少时候不介意口嚼酒呢。
于是，老人拍了拍孙女的头：“你不愿意就不说吧......不过。”
老人话音一转，语气里带着纯然的疑惑：“伊织，你是不是对那个少年......有些过于关心了。”
她从没见过伊织这副模样——宫水一叶忖思起来。老人心里清楚得很，伊织这孩子脾气被锻炼的一级好，却也不会像对待那个少年一样尽心尽力。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她将人直接带回了家中，还给他准备饭食。
若是放在以往对待他人，哪怕那人处于同等情况下，伊织虽然依然是有着负责的心态，却必定不会领着人回家，而是送到镇公所去安排。
这样一想，老人脱口而出一句连她也感到意外的话：“你好像很喜欢那个孩子......”
“啊？”
伊织闻言感到震惊后的第一反应是有些哭笑不得，少女歪了歪头笑问：“您怎么会这么想？”
喜欢......
她迅速回想了这一下午至晚上的经历，伊织暗地里想，她能不讨厌他就已经花费了足够的力气了，哪里还会有余力去......喜欢他？
对于伊织的反应，年长者只能是微微摇头。
不过......
老人转念又想到方才仓促间瞥到那个少年的背影......看不到面孔却是能忆起那人拥有着一头异于常人的显眼白发，她目光一垂。
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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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伊织的表情并没有放轻松，少女挺直的脊背弯了下来，她叹了口气。“可是行田医生今天提早休息了，门上挂了告示牌说要去外地学习两天。可真不凑巧啊，可要是带他去市区......新干线虽然开通了一条新线到镇上，但是正式运营得要半个月后的新学期了......”
老人也同样想到了这些，祖孙俩不由面面相觑。
良久过后，伊织嚅动了下嘴唇。
老人家看得分明：“伊织，你有什么想法吗？”
“唔......”伊织快速舔了一下嘴唇，“我带着他一路回来，感觉他喝了那个，好像......也没事？”
女孩说的小心翼翼。
刚说完这句话她就接受到了老人投递过来的极度不赞同的目光，伊织有些无奈：“外婆......我不是想不负责任啦。”
老人睿智的目光仿佛直穿过她：“就算如此，这种想法也不应该有，不仅仅是责任的问题，让人知道了又会怎么看我们一家。”
伊织立刻举手表示不会再犯并小鸡啄米式的点头应和：“是是是，我错了，不想了不想了......您听我说啊，我想，要不要带他去找医疗辅助师看看呢？”
话音一落，老人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伊织看的出来她家外婆纠结的很——纠结要不要去找医疗辅助师。
她倒是觉得没什么，不过，老一辈的人对于“医疗辅助师”大概是有着别样的意见。
因为这一类职业的人，虽然带着“医疗”的前缀，乍一听上去和医生沾亲带故，实际上连医师执照都没有。所以，有相当一部分观念传统的人都认为他们连药店里的药师都比不上。
更有人毫不掩饰对医疗辅助师们的恶意，把他们称呼为“假医生”。这样的称呼在岛国可是相当严重的。
伊织能理解外婆的纠结，但是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了，总不能真因为男孩看着没事，就当事情没发生过吧。
口嚼酒是她们家族的传统之一，可悲的是，她们对这种酒一无所知。
为什么要在夏夜的丰收祭制作，为什么要存放于玉瓶，为什么要供奉......总而言之，疑问太多了。
口嚼酒的制作是源自于传统，作用于供奉。可口嚼酒并非是宫水家独有。岛国其他地方的神社也存在着有同名同类却截然不同的“口嚼酒”。
而至于——宫水家的口嚼酒不是普通的酒。这样的说法来自于伊织的外婆宫水一叶常说的话。
伊织曾有听闻到在大都市里流传着有不少人青睐这种有着悠久历史和奇特工艺的酒，但也没有传闻有谁买它是用来喝的，多是作为收藏。但是她比较相信的则是哪怕是作为收藏品，这样的例子也是少的可怜。
某种意义上，“口嚼酒”可以说是稀有的家族式垄断产品。
但是，其他地方如何做是一回事，宫水家绝不会贩卖口嚼酒。
神道，巫女这样听上去就很圣洁意味的词并不能让她们家不吃不喝只靠着飘飘欲仙的名头就能活下去。
神社的运作脱离不开钱，宫水家并不例外。
她们家靠着镇民和外来游客的香火钱堪堪维持住神社每一年的修缮和日常运作。除此之外，还有政府的补贴，贩卖独特的编绳，还有和周边有名望的寺庙一起举办盛会，宫水家才得以延续，宫水神社也能维持下去。
......咳，偏题了。
那些是为了更好延续所必须要做的，但是唯独有两点，宫水一族立下了祖训，哪怕是“茧五郎大火”也没能使其消失的规矩。
一是保持神体的清净，二则是绝不贩卖口嚼酒。
也所以，宫水家的口嚼酒能够保持千百年不变的制作工艺......以及其中的奥秘。
哪怕是作为制作者的当事人，伊织也不知道为何仅仅是登台一舞口中咀嚼，存放木盒，安置于瓶内，便能成为外婆口中所谓“独一无二的「与神最为重要的交换」之物”。
神道隐含的神秘太多，很多也随着岁月长河流逝，无法追其溯源。
而对伊织而言，口嚼酒作为一种做法并不科学的物品，哪怕被老人家缀上一连串神化的语言加持，在她心里这东西已俨然成为了一个隐藏的炸弹——从来没有被入口的东西如今被一个外人喝下了，让她怎么能不担心。
何况，作为制作者的她，简直是倍感羞耻。
那玩意是人能喝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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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了一会儿，宫水一叶还是同意了伊织的想法。
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尽管不知道那个在客厅门前惊鸿一瞥的少年究竟是因为怎样的缘由才会喝下口嚼酒，在探寻这个问题之前，首当其冲是要检查出他喝了口嚼酒之后是否会对身体产生危害。
即使......喝了口嚼酒的人目前看起来什么事也没有，可她们承担不起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万一”。
看着外婆缓缓点头同意，伊织欣然笑了笑双手合十开始想接下来的安排：“那么，等会儿我就去安排他今晚住宿的房间了......仔细一想，要准备的东西还真多啊。衣服，洗浴用品什么的，看来明天得去镇上的超市逛一逛了......”她说着说着到后面变成了自言自语的嘟囔。
宫水一叶有些无奈地看着兀自陷入到自己世界的孙女。
“伊织......”老人唤了一声，“最重要的事情呢，你是不是忘了？”
伊织看着她外婆，迷惑不解：“什么？”
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已经做了吗，带男孩去镇上的诊所。
“你联系了那个少年的家人吗？”
伊织：“......”
默默地摸了鼻子后心虚的低下头。
宫水一叶看了直叹气：“算了，明天带他去见过医疗辅助师后询问一下他家的情况，联络他的家人吧。”
伊织默默地点头，然后......
“那个……外婆”跪坐在软垫上的少女突然间变得吞吞吐吐起来，让已经站起来的老人宫水一叶奇怪地看向了她。
老人的眼神中带着询问。
“可不可以......不告诉他，他喝下的是口嚼酒？”伊织咬了咬后槽牙，压低了音调和外婆说道。
“......你这孩子。”起先，宫水一叶还疑惑了几秒，随后老人家顿然恍然大悟，她嗔怪地看了一眼她的孩子，不由自主地摇了一下头，却是没有在明面上驳斥了伊织的想法。
相反，她倒是在心底赞叹了伊织这颇为细心周到的提议。
口嚼酒虽然稀罕，但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老人也没有直接夸赞，那是因为她知道伊织这丫头绝不是全然为着那个喝了口嚼酒的少年着想——主要是羞耻于让人知道她是制作者罢了。
她一直知道这孩子一直对口嚼酒的制作心怀介意，女孩子嘛，好脸面。
她也能理解，宫水家从她传承到伊织这一代，谁年少时候不介意口嚼酒呢。
于是，老人拍了拍孙女的头：“你不愿意就不说吧......不过。”
老人话音一转，语气里带着纯然的疑惑：“伊织，你是不是对那个少年......有些过于关心了。”
她从没见过伊织这副模样——宫水一叶忖思起来。老人心里清楚得很，伊织这孩子脾气被锻炼的一级好，却也不会像对待那个少年一样尽心尽力。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她将人直接带回了家中，还给他准备饭食。
若是放在以往对待他人，哪怕那人处于同等情况下，伊织虽然依然是有着负责的心态，却必定不会领着人回家，而是送到镇公所去安排。
这样一想，老人脱口而出一句连她也感到意外的话：“你好像很喜欢那个孩子......”
“啊？”
伊织闻言感到震惊后的第一反应是有些哭笑不得，少女歪了歪头笑问：“您怎么会这么想？”
喜欢......
她迅速回想了这一下午至晚上的经历，伊织暗地里想，她能不讨厌他就已经花费了足够的力气了，哪里还会有余力去......喜欢他？
对于伊织的反应，年长者只能是微微摇头。
不过......
老人转念又想到方才仓促间瞥到那个少年的背影......看不到面孔却是能忆起那人拥有着一头异于常人的显眼白发，她目光一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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