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晌午过后，费城下起了大雨。机场落地的大玻璃窗上雨幕一层又一层，像沙滩上的海浪一样，没有止境地冲刷着玻璃窗，模糊了窗外的一切。又像是一双巨大的流泪的眼睛。他们原定的航班早已经起飞了。空荡荡的候机室里，现在只有立谦一个人。他已经不记的自己给映棠打了多少电话了。
费城的秋季，下午不到5点点钟的样子就已经完全入夜了。四周亮起了灯。林立谦站在落地窗前，一遍又一遍地看林映棠发来的短信：
想要写对你的称呼，却迟迟开不了口。才发现，这么多年，我居然都没有正式的叫过你。我们的关系，尴尬到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有办法有一个名来称呼你。
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虽然很多并不是出自我内心的意愿。但总归是逃脱了最最坏的的境况。所以还是要谢谢你。
北安我是回不去了。那里已经没有让我重新开始生活的兴趣和勇气了。希望你能理解和成全。那天你买的礼物我放在你浅色外套里衬的口袋里了。祝你一切都好。
林映棠
夜渐渐暗透了，他可以看见窗上现出他呼吸的水蒸气来。林立谦觉他前半生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似乎正在被窗外的着没有边际的黑暗所吞噬。他都不敢回头去想这些年他自己为了一个甚至有点厌恶自己的人所经历的胆战心惊，患得患失。小桌上他之前买给她的热巧克力杯上的幸运女神，似乎在微笑着蔑视地看着他。立谦握着小杯子，走到垃圾桶前。等到察觉手上有湿湿的液体淌下，他才发现手中的立体的纸杯已经在他紧握的手中成了变形扭曲的后纸片。
她在北安的时候就开始盘算了吧，和自己在美国的这一个多月里，大概没有一天不在策划逃跑的计划吧？居然朝夕相处间，温吞慢火面不改色地算计了这么久？林母时常嘱咐他的，低头不爱说话的，一肚子算计，你可别被她利用去了。这回又中了。
林映棠这厢拖着行李飞奔出机场，当即拦截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大学城。轰隆隆托了一阵子的行李箱，终于找到电话亭，颤颤抖抖拨通了早已经烂记于心的电话号码，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越发令她倍感焦急。
“Hello？”终于，在一阵长久的嘟嘟嘟声后，她终于听到了高仁的声音，刹那间，她知道不会穷途末路在这陌生的国度了。然而，她还是料想错了一件事情。她自我揣测任凭高仁对费城医学中心了如指掌的熟悉度，费城定然是他在美国的落脚点。岂不料，高仁多年前早已离开费城前往纽约居住了。映棠心下猛的一沉，踌躇是否应该开口去纽约找高仁，但似乎又不太妥。她该如何开口向一个仅见过两面的人开口求收留？
高仁生疑，问道：“林先生回东都了？现在就留你自己一个人在费城？”
映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高仁觉察出映棠这方的沉默，道：“你不要急，我让人来接你。今晚先安顿下来，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
林映棠隐隐害怕是高仁的敷衍，更害怕他实则拖延时间在给立谦通风报信，着急地脱口而出：“高先生，我现在和他不在一起，请你一定要为我保密。”
高仁顿了顿，道“知道了，你就待在原地。不要乱走。”
半个小时之后，一位裹着大羊毛开衫的女子缓缓向映棠走来。稍近些，映棠才看清，女孩留着长发，很随意地低低地绑在脑后。戴一副黑框大眼镜，皮肤异常地白皙。映棠猜测她该是比自己年长些。两人彼此渐渐靠近时，目光一直在对方身上逡巡。待到她靠的足够近，映棠面露笑容，小心翼翼地打招呼：
“你好。”
女子盯着映棠看了些许，方才回应：“你好。”
映棠听出是吴家印他们那一带的口音。那女子小脸，两颊凹陷，面露骨，音色不粗犷，却丝毫未有女子的纤柔。映棠正要自我介绍姓名，还未开口，女子早已转身，道：“跟我来吧。”映棠跟在她身后随行，暮色中还是看见了她扎头发的粉色橡皮圈，心里不免觉得好笑，感觉直挺挺的七寸头更适合她。
一个月后，高仁让林映棠到中国城一家中药店找他。柜台后一位头发发白的老大爷很客气地把她引入里间的办公室。高仁正在翻看一些文档，直到林映棠站在门口敲了门，才抬头看到她。因为相见的方式多少有些出乎常理，林映棠不免有些尴尬局促地笑起来。
高仁起身走近她身边，很大方地向她握手，打招呼，道：“不好意思，拖了一个月，才来见你。你安顿的可好？住地还习惯吧？”
映棠忙道：“琪立帮了我很多。我在她家很适应。实在谢谢你介绍她给我。”
高仁道：“她是东吴的，和东都没有牵扯，所以觉得合适。其他的小事情，你要有委屈的地方，要多担待些。刚离开北安，毕竟都是不容易。”高仁三言两语，暖呼呼说道映棠心坎上。她有些惊异，一个男子的心智居然可以细致柔暖至此。
寇琪立心性冷漠，心高气傲，经常对人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但是对于一个几近于逃难的流浪狗来说，这些都可以毫无阻碍地置之度外。只是有时候，居然怀念起在北安时候被周围人极为客气相待的感觉，但是一想到这背后的和立谦的关联，以及她和她母亲在立谦家人面前的卑躬屈膝，这种怀念随即伴着一种强烈的屈辱感消失殆尽。
映棠又想到寇琪立在第一个月的账单名目上写着她第一个晚上入住时候开了一瓶一美元的矿泉水，以及有次她非常热情地邀请自己品尝她亲自烧纸的红烧狮子头，大约不到她自己六分之一小拇指头的大小。映棠想起那小小的一肉丸，不免哑然失笑起来。她好想拒绝，可是琪立却又很似大方地立邀她品尝。高仁道：
“你想到你房东好笑的事情来？”
映棠心头一惊，果真是聪明人，道：
“都是女儿家的小事情。”
高仁笑着点了点头，道：“我这个师妹，人是没有坏心眼的。如果你打算申请学校的话，可以多向她请教。她在学术这一方面，倒是坦诚磊落地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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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城的秋季，下午不到5点点钟的样子就已经完全入夜了。四周亮起了灯。林立谦站在落地窗前，一遍又一遍地看林映棠发来的短信：
想要写对你的称呼，却迟迟开不了口。才发现，这么多年，我居然都没有正式的叫过你。我们的关系，尴尬到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有办法有一个名来称呼你。
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虽然很多并不是出自我内心的意愿。但总归是逃脱了最最坏的的境况。所以还是要谢谢你。
北安我是回不去了。那里已经没有让我重新开始生活的兴趣和勇气了。希望你能理解和成全。那天你买的礼物我放在你浅色外套里衬的口袋里了。祝你一切都好。
林映棠
夜渐渐暗透了，他可以看见窗上现出他呼吸的水蒸气来。林立谦觉他前半生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似乎正在被窗外的着没有边际的黑暗所吞噬。他都不敢回头去想这些年他自己为了一个甚至有点厌恶自己的人所经历的胆战心惊，患得患失。小桌上他之前买给她的热巧克力杯上的幸运女神，似乎在微笑着蔑视地看着他。立谦握着小杯子，走到垃圾桶前。等到察觉手上有湿湿的液体淌下，他才发现手中的立体的纸杯已经在他紧握的手中成了变形扭曲的后纸片。
她在北安的时候就开始盘算了吧，和自己在美国的这一个多月里，大概没有一天不在策划逃跑的计划吧？居然朝夕相处间，温吞慢火面不改色地算计了这么久？林母时常嘱咐他的，低头不爱说话的，一肚子算计，你可别被她利用去了。这回又中了。
林映棠这厢拖着行李飞奔出机场，当即拦截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大学城。轰隆隆托了一阵子的行李箱，终于找到电话亭，颤颤抖抖拨通了早已经烂记于心的电话号码，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越发令她倍感焦急。
“Hello？”终于，在一阵长久的嘟嘟嘟声后，她终于听到了高仁的声音，刹那间，她知道不会穷途末路在这陌生的国度了。然而，她还是料想错了一件事情。她自我揣测任凭高仁对费城医学中心了如指掌的熟悉度，费城定然是他在美国的落脚点。岂不料，高仁多年前早已离开费城前往纽约居住了。映棠心下猛的一沉，踌躇是否应该开口去纽约找高仁，但似乎又不太妥。她该如何开口向一个仅见过两面的人开口求收留？
高仁生疑，问道：“林先生回东都了？现在就留你自己一个人在费城？”
映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高仁觉察出映棠这方的沉默，道：“你不要急，我让人来接你。今晚先安顿下来，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
林映棠隐隐害怕是高仁的敷衍，更害怕他实则拖延时间在给立谦通风报信，着急地脱口而出：“高先生，我现在和他不在一起，请你一定要为我保密。”
高仁顿了顿，道“知道了，你就待在原地。不要乱走。”
半个小时之后，一位裹着大羊毛开衫的女子缓缓向映棠走来。稍近些，映棠才看清，女孩留着长发，很随意地低低地绑在脑后。戴一副黑框大眼镜，皮肤异常地白皙。映棠猜测她该是比自己年长些。两人彼此渐渐靠近时，目光一直在对方身上逡巡。待到她靠的足够近，映棠面露笑容，小心翼翼地打招呼：
“你好。”
女子盯着映棠看了些许，方才回应：“你好。”
映棠听出是吴家印他们那一带的口音。那女子小脸，两颊凹陷，面露骨，音色不粗犷，却丝毫未有女子的纤柔。映棠正要自我介绍姓名，还未开口，女子早已转身，道：“跟我来吧。”映棠跟在她身后随行，暮色中还是看见了她扎头发的粉色橡皮圈，心里不免觉得好笑，感觉直挺挺的七寸头更适合她。
一个月后，高仁让林映棠到中国城一家中药店找他。柜台后一位头发发白的老大爷很客气地把她引入里间的办公室。高仁正在翻看一些文档，直到林映棠站在门口敲了门，才抬头看到她。因为相见的方式多少有些出乎常理，林映棠不免有些尴尬局促地笑起来。
高仁起身走近她身边，很大方地向她握手，打招呼，道：“不好意思，拖了一个月，才来见你。你安顿的可好？住地还习惯吧？”
映棠忙道：“琪立帮了我很多。我在她家很适应。实在谢谢你介绍她给我。”
高仁道：“她是东吴的，和东都没有牵扯，所以觉得合适。其他的小事情，你要有委屈的地方，要多担待些。刚离开北安，毕竟都是不容易。”高仁三言两语，暖呼呼说道映棠心坎上。她有些惊异，一个男子的心智居然可以细致柔暖至此。
寇琪立心性冷漠，心高气傲，经常对人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但是对于一个几近于逃难的流浪狗来说，这些都可以毫无阻碍地置之度外。只是有时候，居然怀念起在北安时候被周围人极为客气相待的感觉，但是一想到这背后的和立谦的关联，以及她和她母亲在立谦家人面前的卑躬屈膝，这种怀念随即伴着一种强烈的屈辱感消失殆尽。
映棠又想到寇琪立在第一个月的账单名目上写着她第一个晚上入住时候开了一瓶一美元的矿泉水，以及有次她非常热情地邀请自己品尝她亲自烧纸的红烧狮子头，大约不到她自己六分之一小拇指头的大小。映棠想起那小小的一肉丸，不免哑然失笑起来。她好想拒绝，可是琪立却又很似大方地立邀她品尝。高仁道：
“你想到你房东好笑的事情来？”
映棠心头一惊，果真是聪明人，道：
“都是女儿家的小事情。”
高仁笑着点了点头，道：“我这个师妹，人是没有坏心眼的。如果你打算申请学校的话，可以多向她请教。她在学术这一方面，倒是坦诚磊落地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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